第15章(1 / 2)

寡人有疾 随宇而安 3099 字 2个月前

辞官

有好几年了吧,坐在这高高的龙座上,俯视群臣,一片乌压压的脑袋,只有裴铮挺直了脊梁,立於群臣之前,敢那样肆无忌惮地抬了眉眼直视我。那凤眸生得真好,尤其是那一眯眼一瞪眼,能把我所有的反驳吓得咽回去。

真真是让人如坐针毡。

如今少了这么个人,好像大殿空旷了许多,不过寡人也轻松了不少。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尖锐的声音穿透了大殿。

我扫了底下一眼,捏了捏袖中的奏章,缓缓勾出一抹微笑。「昨日里,寡人得了一封奏章,说得很有意思。」我抽出奏章,交与小路子,「小路子,你念给他们听听。」

小路子恭恭敬敬接过了,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起《数裴相大罪七宗》。我闲闲地打量下面群臣的反应,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

苏昀站在原先裴铮所立之处,与原先那人一样,很有些宁折不弯的风骨,不过苏昀如青松立雪,傲岸不群,裴铮那人却是嚣张使然,目空一切。

真是……看不到他,还有点不习惯。我有些出神地想。

小路子方念罢奏章,下面一片死寂。我只好点名了。「庞仲!」

「微、微臣在!」可怜的谏议大夫哆嗦了一下,声音都走调了。

「这奏章上所言,是否属实?」我扬高了声音,努力装出那么点威势。

「微、微臣不知……」

「不知?」我声音一沉,「庞仲,谏议大夫职责何在,你说说看!」

「谏议大夫,掌、掌侍从规谏……」庞仲声音都哆嗦了,想上次他规劝我纳妃之时是多么意气风发啊!这么一想,他好像是苏党的人,我也不好多为难了。

「既是如此,你就该通明政事。裴相若真有罪,你知而不报,当属同罪。裴相若无罪,你知而不辩,也是有罪。你若连裴相有罪无罪都不知道,那尸位素餐,何尝非罪?你说,寡人留你何用?」我自忖这番话说得很是温和,可是这胆小的庞仲吓得两股战战,我看得有些不忍,只有摇头叹气,又转而问他人:「这折子是谁上的,寡人不追究,但这真相如何,众爱卿啊……」我悠悠一叹,「蒙蔽圣听,可是大罪啊!」

「臣等惶恐……」底下窸窸窣窣拜倒了一堆人。

我摸着下巴心想,恐吓别人,原来我也挺在行的!

「贪污、受贿、经商、逾制、弄权、兼并土地、纵奴行凶……其他暂且不说,逾制一项,有目共睹,寡人不说,你们便也视而不见了吗?」这班臣子,寡人想教训他们很久了!「经商、兼并土地、纵奴行凶这三件事,京兆尹,你掌京畿要务,有何话说?」

被点到名的京兆尹出列,脸色苍白地说道:「回陛、陛下……」然后,他竟然无比柔弱地——直接晕过去了!

下面登时乱作一团,我头痛无比地按着额角,真想把这群人都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陛下。」在一团乱麻里,苏昀的声音清清冷冷,如夜风吹开了蔽月浮云,洒下一片清辉。

我心头烦躁稍退,柔声道:「苏御史可有话说?」

苏昀微抬着眉眼看我,他身后诸人都定住了身形,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脑勺。

「微臣以为,那奏章上所言,有失偏颇。」苏昀微笑说道。我以为自己幻听了,疑惑地盯着他,「你说什么?」他是在帮裴铮说话?

苏昀出列一步,躬身道:「贪污、受贿二事,暂且查无实证。经商之事,据微臣所知,帝都确有几家银楼、茶楼署名裴相。高祖虽有云,官不与民争利,却也不曾立於法典,以此说来,裴相无罪。逾制、弄权之说,实则直指陛下无能,微臣以为不妥。兼并土地亦不曾违背大陈律法,至於纵奴行凶,不论真假,即便是真,也至多一个御下不严,所用非人的小过。」

我听得一愣一愣,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党和裴党不是死对头吗?我还记得不久前两人在殿上针锋相对,怎么这一转眼,苏昀竟然帮裴铮说起话来了!

难道……他真的是为裴笙,才替裴铮说话?

我攥了下拳,心头有些酸涩,干笑道:「苏御史说话向来公正,这一番话尤其……」难得找到一个教训裴铮的好机会,万万想不到竟是让苏昀给破坏了!

我这心头,难受得彷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啮咬!涨得满满的气,就这么哧的一声,没了……

群臣站直了身子齐声道:「苏御史言之有理,臣等附议……」

附议……

寡人顶你个肺!

我一咬牙,起身,甩袖,大怒一声:「退朝!」

「陛下,陛下……」小路子急忙追上来,「陛下别生气,生气伤身子!」

我咬着袖子眼泪汪汪。

「这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他也帮着他说话?寡人身边的人都被收买了吗?昨天才说好他帮我扳倒裴铮的!」

「陛下别伤心……」小路子递手绢来,「小路子不会被任何人收买,小路子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一生忠於陛下!」

我抹着眼泪低头往前走。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如今官官相护了,又把寡人置於何地?

我一股恶气憋在心头,回到宣室扔了几个花瓶都不解气,忽听到下人通报说苏御史求见,我抬脚往柱子上一踢,大怒道:「不见!」

疼死我了……

心疼又脚疼!

我抱着脚跳跳跳到椅子上坐下,一抬头,看到苏昀立在门边,急忙收手坐端正了,正色道:「寡人不是说不见了吗?」

「微臣有要事禀告,刻不容缓。」苏昀不惊不惧,微笑说道。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沉着声音说:「有什么事方才朝上不能说?」

「人多,眼杂。」苏昀缓缓说道,「只能同陛下一人说。」

他这话,让我左心口狠狠撞了一下,怒火也消下了大半。

「那……那你说吧……」我讷讷道。

小路子早已识相退下了,宣室里只剩我和他,我沉默望着他,他也沉默看着我……

我干咳两声,皱眉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你不是说有话要说吗?」

他却没有立时回答我的问话,目光落到我的右脚上,声音微柔:「陛下,还疼吗?」

我缩了下脚,心想哪能不疼呢,那一下我可是真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