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2)

寡人有疾 随宇而安 2794 字 2个月前

他轻笑一声,右手撩起我耳边的长发把玩着,「陛下,你是不是对草民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於是不惜坏了规矩,借着夜色溜进草民府里,甚至爬上床想逼草民就范?」

「你你你……」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奈何被他用身子压住了,动弹不得,他还懒懒说了句:「草民病中自制力弱,陛下别乱撩拨。若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传出去怕别人说陛下兽性大发逼、奸了草民,反正陛下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我深呼吸着,一字字说:「裴铮,你当真无耻……」

裴铮笑纳:「陛下过奖。草民一向视声名为身外之物,旁人说由旁人,陛下却不同,陛下不是想当个明君吗?」

「寡人当不成。」我放弃抵抗了,闷声说。

他也停下了动作,敛起眼中的戏谑,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沉默不语,任他怎么问,我都不再说话。

裴铮轻叹了口气,右手抚着我的面颊。「又闹别扭了?」

对於这人,我真不知该怎么做。抬起眼直直望着他幽深的眸子,我轻声说:「我问你,漕银亏空案,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的动作一僵,眼神微动,目光落在我的眉心,然后缓缓说道:「陛下心里有答案,又何必问我?」

「和你有关。」我心一沉,又问,「贺敬,是不是你杀的?」

「关於这个问题,请恕草民保持沉默。」

「为什么沉默?」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真是你杀的?」

裴铮没有正面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缓缓迫近,呼吸拂过我的脸颊,「陛下会杀我吗?」

我回视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你别逼我杀你。」

他眼底滑过笑意,彷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难以自已地低声闷笑:「原来,竟是我逼你?」

「是。」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直是你在逼我!所有人都在逼我!」

「豆豆……」他愕然望着我。

「从我八岁,不,六岁开始,你们就在逼我!」我深呼吸着,颤着声音说,「他们自以为爱我,却从不曾真正为我想过。母亲欠了几个爹爹,便用半生相还,让我为她还!他们将我一人留在帝都,甚至连阿绪也带走,我可曾说过什么?我自知他们亦关心我疼我,为我做了许多,但这些他们可曾想过是否我真正想要?」

我抬手摀住眼睛,声音已带了哭腔。「我六岁为储,十三岁登基,一年里只见母亲几次。父君疼我,二爹宠我,到最后还不是扔下我?国师说,为帝须无情,不能软弱,不能示弱,可是崇德宫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以为我在想念谁?可他们却不曾来看过我,哪怕一眼……」

「豆豆……」微凉的指尖撷去我眼角滑落的泪,一个轻如落花的吻印在眉心,声音里透着怜惜,「我不知你这样难过……」

我拍开他的手,恨道:「你知道什么了?你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你是父君的徒弟,是二爹的义子,他们在你身上花的心血比对我更多,好像你才是储君,你才是他们的孩子!」他张口欲言,却被我打断,「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想让你帮我守着这江山。他们舍不得我受苦受累,却要我当这皇帝,还费尽心思地培养一个人来辅佐我,究竟是辅佐还是架空?我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可是他们凭什么这么相信你,甚至相信你甚於我?裴铮,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每个人,甚至莲姑,都说你爱我,他们爱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让我相信你……你逼我、骗我、欺负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我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信你……」我无力地闭上双眼,声音渐弱,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字句。

环着我的手微微收紧,在我背上轻拍着,裴铮的声音低沉柔缓。「是我们错了……」

「自然是你的错。」我低声回了一句,满腹委屈化为泪意,「我嫉妒你能讨他们欢心,讨厌你和他们一样处处逼我。既要我当皇帝,又什么都不让我做,登基之初我重用你,如今想来是我太天真,当初我若大权独揽,全权亲政,如今又怎么会受你胁迫……」

有时候想,我的存在,或许只是母亲逃脱帝都的一个理由。这个地方,她自己也不想呆,却留下我一人。

独自一人。

「我并非胁迫你……」裴铮在我耳边一声轻叹,「我只是……舍不得看你受累。义父说过,他们对你有亏欠,欠你的,我来还,我心甘情愿。」

这样的债,她欠爹爹的,我还,爹爹欠我的,他还。「那……是不是我欠了你什么?」我微有些迷惘,似乎逻辑上,是这样的,我欠了他。

裴铮忍不住轻笑道:「你从来不欠我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说得多好听啊……

我恍然回过神来,掐了他一把,怒道:「休得蒙骗我,你如今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自然是心甘情愿得很。国师说,我处在这个位子上,人人都对我别有居心,求名求利,求权求势,你难道就别无所求吗?你对我好,纵然果真处处帮我,难道没有居心?」

「居心,自然是有的。但即便不奉承你巴结你,权势地位,我同样能得到。豆豆,你以为我做了这么多,想要的是什么?」他捧着我的脸颊,额头相触,幽深的凤眸里彷佛有化不开的缱绻柔情。「我想要你,无关其他。」

到这时,他方说开了这句话。

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五年的帝王生涯,国师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裴铮。国师说的话……总是对的……

可是裴铮吻我的时候,我没有抗拒,他有一双多情的眼,让被凝视的人以为自己亦被深爱,轻易沦陷。

他的手扣在我后颈上来回摩挲着,我在他怀里轻轻战栗,只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浅吻辄止。

我两颊发烫地垂下眼睑,听到裴铮暗哑的声音缓缓道:「豆豆,你才十八岁。」

「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微喘着,纠正他的措辞。十八岁,早已经成年,也早该成家了。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不想当皇帝。我以为你不喜欢朝政,所以万事亲揽,你若想亲政,我教你,还不冲。」

他何时变得这般好说话了?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犹豫道:「你教我,那还不是又要全部听你的。朝堂上那班人,都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

裴铮一笑,叹道:「他们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这不是一样吗?」

我听得面上一热,他又说:「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就都听你的,可好?」

他这样对我千依百顺,着实让我不习惯,难道真是病糊涂了?

「那……我还是最后问你一句,贺敬是不是你杀的?」

裴铮笑意本淡,这时只余一声叹息了。「我说不是,你信吗?」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不是你,还有谁?」

裴铮叹道:「你对苏昀深信不疑,对我深疑不信,我说再多,又有何用?若非坚信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我又如何能守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