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先侣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离公司不远的房间。进门入目的是个标准的单身贵族套房，不大，只有十八坪左右，但因为设计得当，将空间还给空间，所以这房子感觉起来比实际的坪数更大。

「请坐」先侣指了指沙发，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给打开，午后的斜阳一泄而入，带来一室的光亮。

柯蓉莫可奈何的坐了下来，这个地方只有个双人的小沙发，正前方则是一张多功能可折叠方桌。

先侣倒了两杯冰水走回来，放了一杯在柯蓉面前，然后绕到对面，盘腿坐在她的面前，两人之间就只隔了张方桌。

「部长想跟我谈什么？」对於这个环境并不陌生，毕竟她得到这里为先侣拿遗忘在家里的文件，若只有她一个人时，她可以感到自在，享受着他留在房里的气息，但与先侣在一起，她只感觉浑身绷得死紧。

「我并不可怕吧？」先侣看着柯蓉微变得苍白的脸色，心竟没来由的感到紧，何时起，柯蓉看他的目光竟变得小心翼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真的不喜欢。

「部长怎么会可怕？」柯蓉用笑容来掩饰心中的不自在。

先侣仔细盯着她，最后微叹了口气，「我一向不喜欢无所适从的感觉，」他的手轻撑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但是最近你让我觉得我们两人之间围着一阵我不喜欢的气氛。」

柯蓉闻言，不由默然，不过，她随即深吸了口气，她鼓起勇气直视着先侣，公事化的回答，「部长，我相信你也应该了解，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化的时候，若我的态度伤害到你，我可以向你道歉。下次我会特别留意自己的态度，让你感到自在，这样可以吗？ 」

如此的不卑不亢。先侣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知听谁说过，愈是难以捉摸的女人，愈吸引人，他以前怎么没有去细思这个问题 呢？

「你该不会是从那一天逼我去保健室的时候，就爱上我了吧？！」

「部长，你……」

似乎看出自己的话给柯蓉所造成的震撼，先侣微笑的耸耸肩。他不笨，他或许冲钝，但绝不是个笨蛋。

虽然到今天他才明了，近十年来为何柯蓉愿意忍受他，而留在他身边，不交男友、不谈任何的恋爱史，对於这样的女人，自己能说什么呢？先侣竟发现他不知道，他的笑容夹杂了些许的苦涩。

柯蓉不懂先侣的笑容之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含意？她颤抖的呼了口气，吃惊於先侣竟然洞悉自己至今不敢说出口的话语，「部长找我来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吗？」

先侣冲疑了一会儿，最后把手一摊，他也不知道为何有股冲动想跟柯蓉谈谈，而柯蓉的回答对他重要吗？他也说不上来。对柯蓉对待他的这段感情，他抱持着前所未有的谨慎，且他竟然有种惧怕的感觉，怕自己会对不起柯蓉的感觉。

柯蓉看着先侣末说出口的冲疑，「若我答是，会对你造成压力；若我答不是，又会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很多事放在心里就好，我跟在你身边那么久，我知道我跟你不可能，所以你是部长，我是秘书！」

先侣闻言，露出深思的表情，这一刻，他理解了某些事，而他们的关系也势必会有所改变，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熟悉的脸庞，就等自己理清一切思绪之后。不可否认，柯蓉不在乎的口气，让他得到了半刻的喘息，让他有时间去想清楚这一切。

「我们快回去吧！」柯蓉站起身，知道自己可能会为了错失这个表白的机会而感到惋惜，在看到先侣显然松了口气的神情后，她的心中闪过一阵挥之不去的黯然，她强打起自己的精神，「现在回去，应该来得及跟总裁和总经理陪罪。」

「嗯，」先侣点点头，跟在柯蓉的身后离去。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伤到了柯蓉，但他只能在心中对她说声抱歉，自己会给她带来困扰。

＊＊＊

今天是公司一年一度的大会？？尾牙！这是中国人特有的习俗，就如同日本年终时的「忘年会」一般。

柯蓉穿着一身的轻便，脚瞪布鞋，颈上挂了台单眼相机，她义务担任今天的「照相官」。

业务部今年所要表演的节目是采茶谣，就见原本光鲜亮丽的女同事，都不顾形象的带着斗笠、穿着「阿嬷」时代才有的乡村服装，为了表示健康可爱，她们还在脸颊涂了两个大红圈圈，一出场，立刻笑翻了整个会场。

身为业务部长的秘书，柯蓉忙得连一分钟的空闲都没有，所以她没有办法抽出时间，与大伙儿一起参加彩排，为了不坏了表演的水准，她很认命的背着相机，替大伙儿捉取回忆。

在飞扬，尾牙不只是单纯的吃吃喝喝，抽个奖就算了事，主事者为了希望员工能团结一致，便要求每一个部门在尾牙晚会上要表演一个节目，到最后，则依表演的好坏排名次，当然，也是有额外奖金的。

渐渐的，这尾牙晚会已经成为了一个传统，每一个部门理所当然的卯足全劲，以求取得更好的成绩，奖金是一回事，面子又是另一回事。

今日最令柯蓉眼睛一亮的是人事部的「选美」，人事部搭上流行的列车，将时下蔚为话题的反串秀搬上台。

当然主角是人事部的男同事，看到在上班时一丝不苟穿西装、打领带的同事，换上女装、化妆、戴假发，害她只顾盯着他们看，都差点忘了拍照。

柯蓉的目光移到坐在舞台前方的先侣，就见他接受一名员工的敬酒，这员工好像是企画部的人，她有这个印象。

她微皱起眉头，看着先侣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就她所知，今晚她的上司已经喝得很多了。

偏偏，她发现原本坐在先侣身旁的总裁、总经理已经没有了踪影，自从这两位爸爸。

不过这两人的离去也代表着，今天的先侣还有得喝，这就是中国人的饮酒文化，她摇摇头，在心中暗叹了口气。

这几个月来，她与先侣之间的相处，紧绷得像是在走钢丝一般，她试图去寻找哪里出错了，但偏寻不着。有时她会心惊的发现，似乎是自己的存在，令他感到浮躁。

几次见先侣以为她不注意的时候，拿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她看，柯蓉心中不由猜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后，她逼自己向自己承认，该是从那些十七、八岁时的偶像迷恋中走出来的时候了。

最近，她真的在考虑跟Sandra到Canada寻觅另一片天空的可能性，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份她一向缺少的勇气。

够了！柯蓉大大的呼了口气，心思回到热闹的环境之中，感伤到此就够了。

今天是个应该开心的日子，她让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让自己又把目光给移到舞台上，看着精采的反串秀。

「你不累吗？」

柯蓉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一个转头，没想到才一会儿的时间，先侣便站在她的身后。

「不累！」柯蓉一笑，露出脸上可爱的酒窝，「部长，你看，」她的手指着舞台上靠中间的一位同事Andy，「Andy好漂亮，刚才听到有同事说，他可能投错胎了，若真的是女人，肯定迷死很多人。」

先侣懒洋洋的目光缓缓的移到舞台上，看了一眼，又调回自己的目光，看着柯蓉一脸兴致高昂的盯着舞台看，他显然看她比较有兴趣。

「我从来到现在，就没见你坐下，」先侣的声音拉回柯蓉的目光，「我还真不知道你的精力如此充沛。」

柯蓉有点勉强的扯了个笑容，看先侣的模样，他似乎已经有点微醺。

不知为何，她竟对与这样的他相处，感到有些不对劲，「总裁跟总经理怎么不理你？」她问起志中、志岁的下落。

「现作已经八点了，我哥哥都回家陪老婆哄小孩了。」先侣不顾柯蓉反对，轻拉着她到他的位子上坐下，他坐在原本是志岁的位子上，对她指了指面前的菜，「吃点东西 .」

「可是我要帮同事……」柯蓉指了指颈上的相机，告诉先侣，她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

「这个还不容易！」先侣随意拉了个人，跟他耳语了几句，就见那人笑着接过相机，去帮柯蓉拍照了。

「这……」柯蓉有些冲疑，毕竟这是她分内的工作。

「别这、那的。」先侣喝了口摆在面前的茶，「吃吧！在尾牙时，你们员工最大，哪有饿肚子的道理。」

柯蓉无奈，只好在先侣的目光底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并看着来向先侣敬酒的人彷佛没有间断过。

甚至有同事来找她喝酒，先侣也不顾她反对的，迳自帮她挡下了。柯蓉一向不碰酒，她感激先侣的拔刀相助，但又担心他喝得过多。

「部长！」柯蓉终於忍不住的开口劝道：「你喝得已经够了！别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先侣对柯蓉一笑，「我还可以。」

柯蓉闻言，纵使不认同，但也硬是挤下所有反驳的话语，她拿起放在面前的白开水喝了一口，却被呛得眼泪猛流。

先侣看到她的模样，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笑出声，「那是我刚倒的Brandy，你当白开水啊！」

柯蓉的反应是悟着嘴，一双眼不忘指控的瞪了他一眼。

「SOrry！」先侣手一伸，把柯蓉手中的杯子拿过来，一口饮进当中的液体，然后帮她倒了杯柳橙汁放在她的面前，「当陪罪。」

柯蓉没好气的接过手，喝了口柳橙汁。

看到她的模样，先侣忍不住又是一笑。

「先侣，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阿Paul！」先侣收回自己放在柯蓉身上目光，站起身与来人打招呼，有意无意的挡住阿Paul看向柯蓉的目光，阿Paul也不知道是否少根筋，他硬是绕过先侣，看向柯蓉 ，「柯秘书今天很漂亮。」

柯蓉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的轻松，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阿Paul，我看你可能得去配副眼镜了，我穿这样，」她指了指自己，又比了比周遭，「跟身旁这些美女比起来，我只能用不起眼形容，就连跟刚才由男人反串的女人比起来，我都还感到惭愧，而你竟然还会说我漂亮。如果你想灌我米汤，我可以告诉你，你已经成功了。」

「我不是灌你米汤，」阿Paul看出今天柯蓉的心情显然不错，所以决定把握机会，他看向先侣，找寻赞同，「不信你可以问你的上司，他肯定也跟我抱着同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