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个月后,夏日初至。
这一天,姜燮廷不知爲何心情特别好,竟说要带她夜游东钱湖。
宦夏莲听闻他的提议,只觉得好新鲜,便点头答应。
他们傍晚时分便离开宰相府,坐着马车到了东钱湖畔。
宦夏莲缓缓地从马车上下来,两眼跟着一亮。
该是黑压压的湖面上却灯火通明,树上、船身上都挂着红灯笼,还有不少的人手上提着红灯笼晃悠着。
「这几日有灯会,所以热闹。」姜燮廷下了马车,手绕上她的腰,免得她被他人给挤到。
「灯会?」她好奇地看着他。
「嗯,有猜谜、有唱戏,各式各样的活动。」他淡淡地解释。
她应了一声,又没了声音,他低头瞅着她,「想去看看吗?」
「不了,妾身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与其让她置身其中,倒不如让她在远处看着热闹的场景。
「莲儿的性子倒和我相似。」他笑着搂住她往一艘船上走,「我已经租了船,我们到湖中心看烟花,吹凉风。」
她笑着点头,一双水眸看了看长相英俊的姜燮廷,「夫君今日心情很好?」
他们出门的时候就带了廖峰、李牧和青儿,五人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
他们两人走入了以白纱笼罩着的小厢,四面白纱一面撩起,可清晰地远观,他人却瞧不清他们,其余三人则站在外头,各自找事做,有默契地没有扰到他们。
姜燮廷抱着她落在椅子上,替她倒了一杯茶,见她接过后喝着,他才开口,「爲夫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爲何肯嫁?」
宦夏莲心里不踏实地看了他一眼,总不能说替胞姐代嫁。
「嗯,父母之命。」她中肯地说。
他点点头,大掌抓过她的小手,细细地翻看,「不是因爲爲夫的宰相之名?」
她微愣,反问:「夫君爲什么这么问?」
他微微一哂,「看来不是了。」
他嘴边的笑更深了,「那么莲儿,如果爲夫不做宰相了,你也不是宰相夫人了,你仍愿意待在爲夫身边吗?」
宦夏莲觉得他今天高深莫测,似乎话中有话,她只好模糊地说:「妾身嫁给夫君,是因爲夫君是父母看中的人,至於夫君是不是宰相,这与妾身无关。」
她一顿,他的黑眸深如黑夜,以爲他在官场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夫君,官场变幻莫测,就算不是宰相又如何,夫君莫把官名看得这么重。」
「哦?」他玩味地看着她。
「当然夫君也会有老的一日,他日也会告老还乡,官名乃是身外事,人死时也只占了棺材方寸之地,多一寸也没有,这官名也未必使人有什么不同,多年之后就只剩一具白骨了。」她轻声地安抚着他。
他越听越着迷,心越来越柔,他索性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嗅着她如兰般的芳香。难得见铁血宰相如此,宦夏莲也心软,「夫君,你切勿因爲这些身外物而烦心,妾身听说夫君你是少年宰相,夫君你当时多大?」
「十六吧。」
宦夏莲算了算,「那夫君今年二十有四,已经当了八年的宰相,足以名留青史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他在她肩上闷闷地笑了,「嗯,爲夫今日就是因爲这件事情而开怀。」再两年,这烦人的宰相之职可以卸下了。
听他语气轻快了一些,宦夏莲不知道他的想法正好与自己不同,「那夫君如此年轻,再当几年的宰相也不是问题。」
靠在她肩上的男子假寐的眼立刻睁开,「你不是说不介意爲夫不是宰相?」
「妾身不在意啊。」她刚刚是这么说的嘛。
「但你爲何还要……」
「是夫君你自己要的啊。」宦夏莲心思缜密,恍悟过来,「夫君是不想当这宰相?」
她终於懂了,他又靠了回去,闭上眼晴,享受着她的温香软玉,「对,一点也不想。」
「那爲什么……」
姜燮廷便将当宰相之事与她说了一通,良久之后宦夏莲点点头,「如此也好,夫君不是宰相,我也不是宰相夫人,就不用应付那些达官贵人。」
宰相府有总管,但有些事仍需要宰相夫人出面,若是他府夫人投拜帖来访,她总是要出来应付一番,但夫人与夫人之间说的也就是那些场面话,不是真心话,也没有什么意思,实在是无趣。
姜燮廷耳尖地听出她话里的放松,不由得放声大笑,「莲儿真是可爱。」能将名与利看得透澈的女子,世间甚少,他何其幸运才能拥有她。
他的话惹红了她的耳,她推开他,刚才任由他靠着,是难得见他失意,现在他没事,她当然是要推开,免得被外人取笑。
他的手却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脸色略显苍白地说:「爲夫有些晕船。」
「怎么会。」她低头瞧他脸色确实不好,「那我们回去吧。」
「无妨,只要莲儿任我抱着,我便舒服许多。」
这话耍无赖的成分很大,她俏脸一红,明白他是在装,气得她小手往他背部重重一捶,听到他干呕了一声。
「要吐不要吐我身上!」她怒道。
「多谢莲儿,这一掌将我的郁闷都化解了。」他嬉皮笑脸地说。
这人哪有当朝宰相之范,显然是在卖弄无知,假扮三岁孩童。
她别过脸,头望向别处,任由他像抱着柱子似地抱着自己。
不远处天空大放烟花,她看得入神,赞叹道:「真是神奇。」
她忘记了方才的事情,小手捏着他的手臂,「夫君快看,那烟花的顔色,红色、绿色、紫色……怎么会有这么多顔色?」
「那烟花叫姹紫嫣红。」他看了不下数次,早已无感,她欢喜的模样远比烟花要吸引人,烟花在她的水眸里流转,脸颊因兴奋染上两朵云彩,看起来美艳动人。
「真的好美。」她笑着说。
「是。」他的眼落在她的脸上,她似有所觉地回望了他一眼,立刻羞得转过头。
静静地赏完了烟花,夜已经深了,她也泛起了睡意。
「回家了。」他在她耳边低语。
「嗯。」她恋恋不舍地随着他起身。
「下回再有,我们再来看。」他承诺道。
「好。」她满意地点头。
船到岸,他们下了船,宦夏莲突然扯着他的袖子,「夫君,妾身可不可以也要……那个?」
「灯笼?」他挑高眉。
她羞红了脸,「对,我要紫色纸糊的。」
他无奈地笑了,命令属下保护好她,便亲自去替她买来。
「小姐,青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烟花。」青儿兴奋地在她耳边嘀咕着。
宦夏莲也笑着,一双眸就盯着姜燮廷消失的方向,等着他回来。
有一个一身酒气的游人忽然撞了过来,李牧和廖峰立刻档住,「小心!」
那游人睁着猩红的眼看了他们一眼,不经意地看见了宦夏莲,「哟,这是哪里的美人。」
调戏的话让宦夏莲和青儿失措,让李牧和廖峰神色剧变。
「再敢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我们就不客气了!」廖峰冷声道。
「哈哈,笑话,对我不客气,看清我是谁!」游人气呼呼地说,同时几个打手装扮的人找了上来。
「少爷走慢点,小心了。」
「你们来得正好,这些人要我好看,你们看着办!」
打手们互看一眼,小心地询问:「少爷,男的打了,女的……」
「哼,女的当然是给我暖床了,笨!」游人重重地捶了问话的人。
「你要谁暖床?御使之子林荣!」阴森森的声音不知何时近身而来,姜燮廷一脸的黑。
林荣被寒气吓得少了几分酒意,看清了来者,他抖着嗓子,「宰、宰相。」
「林荣,你再把话说一次。」他压低声音,两眼里的冷意摄人,宛若毒蛇盯上了猎物。
林荣立刻作揖,「得罪得罪,在下有眼无珠……」他偷偷看了看那绝色女子,「在下不知这位女子是贵夫人,夫人,在下唐突,得罪了。」
一眨眼,姜燮廷又缓下了脸,柔和地说:「不知者不罪。」
林荣脸色大变,「那、那在下先走了。」
「不送。」
林荣一转身就加快脚步,身边的打手仍懵懂,「少爷,既然相爷都不当一回事了,你急什么?」
废话,能不急吗,当年新皇登基,不少人暗里挑拨反抗,宰相一句不知者不罪可是将不少人给送进了牢里,他不赶紧回去找爹救命,他能怎么办。
宦夏莲白着脸,小手碰了碰身体僵硬的姜燮廷,「夫君?」
「莲儿。」他转过脸,笑着看她。
「夫君别气。」她轻轻地说。
他淡笑,将手中的灯笼给她,「喏,爲夫给你找来了。」
「谢谢夫君。」他似乎没有生气了,宦夏莲接过灯笼,笑得欢喜。
「回去吧。」
「是。」
临走前,姜燮廷朝李牧使了一个眼色,李牧暗暗地接下,无声地离开,去给那不长眼的御使之子一个教训。
姜燮廷若无其事地拥着她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 ※ ※
「小姐!」
宦夏莲近日正在努力地学做女红,小心翼翼地一针一线缝制着香囊,爲了学做香囊,她还特意向照顾她的嬷嬷请教。
「什么事情?」她看都没有看青儿一眼,继续手上的活儿。
「刚刚我去钱庄,结果发现……」青儿压低了声音,「那多出的利息好多。」
听到青儿财迷的话,宦夏莲笑了,「那是,我们平日不花钱,存在那里这么久,自然多了。」
「哇,我看呀,小姐都可以买下一个小院子了。」青儿开心地说。
「我要是用不着了,就给青儿置办嫁妆。」宦夏莲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