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第十三章

第二天傍晚,我们到塔希利家──为了「问名」的仪式──我得把车停在对街。他们的车道已经挤满车辆。我穿着深蓝色西装,是前一天爸爸去提亲,我载他回家之后买的。我用后照镜检查我的领带。

「你看起来英俊。」爸爸说。

「谢谢您,爸爸。您还好吗?您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阿米尔。」他说,疲累地微笑。

※※※

我听得见门里的谈话声、笑声,和轻柔播放的阿富汗音乐──听起来像是乌斯塔德.萨拉罕(Ustad Sarahang着名的阿富汗作曲家与歌手。)的传统情歌。我按门铃。有张脸在门厅的窗帘后张望,然后消失。「他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谈话静止了。有人关掉音乐。

塔希利太太来开门。「你好。」她说,深情愉快。我发现她烫了头发,穿一件长及脚踝的高雅黑色洋装。我走进门厅时,她眼睛湿湿的。「你都还没进屋子呢,我已经哭了,阿米尔将。」她说。我在她手上印上一吻,如同爸爸前一晚教我的。

她领我们走过灯光灿明的走廊,进到客厅。在木头镶板的墙上,我看见即将成为我新家族的亲人照片:年轻的塔希利太太顶着吹蓬的发型与将军合影──背景是尼加拉瀑布;塔希利太太穿着合身洋装,将军穿着窄领外套打细领带,他的头发又黑又密;莎拉雅,正要坐上云霄飞车,挥手微笑,阳光照得她牙齿上的矫正器银丝闪闪发光。一张将军的照片,穿着全套戎装,与约旦的胡笙国王握手。一张察希尔国王的肖像。

客厅里挤满了二十几个客人,坐在沿墙摆放的椅子上。爸爸一走进来,所有的人都站起来。我们环绕客厅,爸爸缓缓带头,我跟在后面,和每一位客人问好。将军──依旧穿着他的灰西装──和爸爸拥抱,轻轻拍着彼此的背。他俩用敬重的肃穆语调互道「你好」。

将军拥抱我,心神领会地微笑,彷佛在说:「这才是正确的──阿富汗式的方法,我的孩子。」我们亲吻脸颊三次。

我们在拥挤的房间里坐下,爸爸和我紧挨着,坐在将军和他太太对面。爸爸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断用手帕抆拭前额和头皮的汗滴。他发现我在看他,勉强露出微笑。「我没事。」他以唇语说。

依循传统,莎拉雅不在场。

略微寒暄和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将军清清喉咙。房里顿时沉寂,每个人都崇敬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将军向爸爸点点头。

爸爸也清清喉咙。他没办法一口气说完一整个句子,须得不时停下来喘气。「将军阁下,嘉蜜拉将……今天,小犬和我诚惶诚恐……到府上来。您……地位崇高……出身尊贵世家……家族历史辉煌。我来到这里,怀着无比的诚意……以及对您、您家族的敬意……还有……对您祖先的缅怀。」他停下来,喘息,抆抆额头。「阿米尔将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独生子……他是我的好儿子。我希望他能……不负您的付托。我请求您赐阿米尔将与我荣幸……接纳小犬成为您的家人。」

将军礼貌地点点头。

「我们很荣幸能有您的公子成为我们的家人。」他说:「您的声望众所周知。我是您谦卑的景仰者,在喀布尔如此,今日亦复如此。我们很荣幸能与您的家族结合。」

「阿米尔将,对你,我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女婿,我女儿的丈夫。我女儿是我眼中的月亮。你们的痛苦会是我们的痛苦,你们的快乐会是我们的快乐。我希望你会把你的嘉蜜拉卡哈拉和我当成你的第二父母。我祈祷你和我们心爱的莎拉雅会幸福快乐。我们祝福你俩。」

所有人都鼓掌,随着这个信号的出现,大家把头转向走廊。我等待已久的一刻来临了。

莎拉雅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她穿着酒红色的阿富汗传统服装,长袖,金色镶饰,令人目眩神迷。爸爸抓着我的手,紧紧捏住。塔希利太太哭了起来。缓缓地,莎拉雅向我们走来,背后跟着一排年轻的女性亲属。

她亲吻我父亲的手。她终於在我身旁坐下,眉眼低垂。

掌声持续不断。

※※※

依据传统,莎拉雅的家人要举办订婚宴──也就是「品嚐甜蜜」仪式。接着就是延续几个月之久的订婚期。然后是婚礼,由爸爸负担费用。

我们大家都同意莎拉雅和我略过订婚宴。每个人都知道原因,所以没有人说出口:因为爸爸的生命已剩不到几个月了。

在筹备婚礼期间,莎拉雅和我从来没单独一起出门──因为我们还没结婚,甚至也没订婚,一起出门是不符仪节的。所以我只得和爸爸一起到塔希利家晚餐,和莎拉雅隔着餐桌面对面。想像着她的头靠在我胸膛、闻着她的发香会是什么滋味。想像着吻她,与她做爱。

为了结婚典礼,爸爸花了三万五千美元,几乎用罄他一生的积蓄。他租下佛利蒙最大的阿富汗宴会厅──老板是爸爸在喀布尔的旧识,所以给了优惠的折扣。爸爸负担我们的婚礼乐队,还有我挑的钻石戒指。他买给我一套西式礼服,以及誓约仪式穿的传统绿色服装。

婚礼之夜忙乱的准备工作──还好,大部份都是塔希利太太和她的朋友们一手包办──我只记得几个片段的时刻。

我记得我们的誓约仪式。我们围坐在桌子旁,莎拉雅和我都穿绿色──伊斯兰的颜色,也是春天与新生的颜色。我穿的是传统服装,莎拉雅(唯一坐在桌边的女性)头戴面纱,身穿长袖礼服桌旁还有爸爸、塔希利将军(这次穿着西式礼服)和莎拉雅的几个叔舅。莎拉雅和我低着头,肃穆崇敬,只能斜斜地瞥见彼此。穆拉质问证人,读可兰经文。我们说出我们的誓词,签下证书。莎拉雅从维吉尼亚来的一位舅舅,夏利夫将,塔希利太太的兄弟,站起来清清喉咙。莎拉雅告诉我,他住在美国已经二十几年了。他在移民局工作,娶了美国太太。他也是一位诗人,小个子,宛如小鸟的脸,一头松软头发。他念一首献给莎拉雅的长诗,草草写在饭店的信纸上。「哇,莎拉雅将!」他念完的时候,每个人都大声欢呼。

我记得我们走向舞台的情景,我穿着西式礼服,莎拉雅穿着白色带头纱的礼服,我们的手紧紧相扣。爸爸蹒跚走在我身边,将军和太太在他们女儿旁边。一群叔叔伯伯舅舅阿姨和表亲跟在后面,穿过礼堂,把鼓掌喝采的宾客如红海般一分为二,不断闪烁的镁光灯让我们几乎张不开眼睛。莎拉雅的一个表哥,夏利夫的儿子,把可兰经高举在莎拉雅头顶,伴我们缓缓前行。婚礼歌谣《慢慢走》透过麦克风播放,爸爸和我离开喀布尔那夜,马希帕检查哨的俄国兵唱的就是这首歌:

化晨光为钥匙掷入井底,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让朝阳忘记从东方升起,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我记得我们坐在沙发上,摆放在舞台宛如王位宝座,在三百多位宾客的注目下,莎拉雅的手握在我手中。我们进行另一个仪式:他们给我们一面镜子,覆一片纱在我们头上,让我们可以独自凝视彼此的镜中影像。在这纱里独处的瞬间,看见莎拉雅微笑的脸庞映在镜里,我第一次低声对她说我爱她。艳如指甲的红晕盛开在她脸颊。

我想起一盘盘五颜六色的佳肴,有烤肉、炖肉饭,和鲜桔饭。我看见爸爸坐在我们之间的沙发上,微笑着。我记得汗涔涔的男人们围成圈圈跳着传统的舞蹈,随着手鼓狂烈的节奏跳跃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一个个精疲力竭地退出。我记得我希望拉辛汗也在场。

我还记得,我在想哈山是不是也结婚了。如果是的话,在头纱下的镜子里,他看见的是怎么样的一张面容?他握着的是谁染了指甲花的手?

约莫凌晨两点,宴会从大厅堂转到爸爸的公寓。茶香再度四溢,音乐播放到邻居叫警察来。到了很晚,太阳过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升起的时刻,宾客才终於散尽。莎拉雅和我第一次躺在一起。这一辈子,我只曾与男人为伍。那天晚上,我发现了女人的温柔。

※※※

是莎拉雅自己提出要搬过来和爸爸与我同住。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们单独住。」我说。

「在卡卡将病得这么重的时候?」她回答说。她的眼睛告诉我,婚姻不该这么开始的。我吻她。「谢谢你。」

莎拉雅全心全意照顾我父亲。她早晨替他烤吐司泡茶,扶他上下床。她伺候他吃止痛药,帮他洗衣服,每天陪他在附近散步。等他卧病无法下床时,她每个小时帮他翻身,免得他得褥疮。

一天,我从药房买了爸爸的吗啡碇回家。一关上门,我瞥见莎拉雅迅速把某个东西塞进爸爸毯子里。「嗨,我看见了!你们两个在干嘛?」我说。

「没事。」莎拉雅微笑说。

「骗人。」我掀开爸爸的毯子。「这是什么?」我说,尽管我一抽出那本皮面笔记本时就已经明白了。我记得放烟火的那个晚上,拉辛汗给我这本笔记本,就在我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夜,焰火嘶嘶绽放火花,红的、绿的,还有黄的。

「我不敢相信你会写这样的东西。」莎拉雅说。

爸爸吃力地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是我叫她看的。希望你别介意。」

我把笔记本递还给莎拉雅,走出房间。爸爸最讨厌我哭。

※※※

婚礼过后一个月,塔希利夫妇、夏利夫、他的妻子苏西,还有莎拉雅的几位姨妈到我们的公寓来吃晚饭。莎拉雅煮了阿富汗菜──菠菜、羊肉配白米饭。晚餐之后,我们喝绿茶,四个四个一起玩牌。莎拉雅和我与夏利夫跟苏西在咖啡桌玩,爸爸盖着羊毛毯,躺在我们旁边的长沙发上,他看着我和夏利夫开玩笑,看着莎拉雅和我手指交缠,看着我拂起她一绺滑落的头发。我可以看见他发自内心的微笑,辽阔得如同喀布尔的夜空,在白杨树颤动、板球声回荡庭院的那些个夜晚。

将近午夜,爸爸要我们扶他上床。莎拉雅和我用肩膀架起他的手臂,扶着他的背。我们让他躺下时,他要莎拉雅关掉床头灯。他要我们弯下腰来,各给我们一个吻。

「我去拿吗啡和水,卡卡将。」莎拉雅说。

「今晚不用。」他说:「我今晚不痛。」

「好吧。」她说。她帮他盖好毯子。我们关上门。

爸爸再也没醒来。

※※※

他们塞爆了海沃清真寺的停车场。建筑物后面光秃秃的草坪上,轿车和越野车挤满临时停车区。大家只好从清真寺往北再开三四条街找停车位。

清真寺的男人区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大房间,铺有阿富汗地毯,一条条细长的垫蓆平行摆放。男人群集房内,把鞋脱在入口处,盘腿坐在垫蓆上。穆拉透过麦克风诵念可兰经的章节。我坐在门边,习俗上留给丧家亲属的位子。塔希利将军坐在我身边。

透过敞开的门,我看见大排长龙的车子不断涌入,阳光在挡风玻璃上闪闪发光。乘客下车,男人穿深色西装,女人着黑色洋装,头上盖着传统的白色面纱。

可兰经文在室内回响,我想起爸爸在俾路支徒手搏熊的老故事。爸爸终其一生都在与熊搏斗。痛失他年轻的妻子。独力养育儿子。抛下他心爱的故乡,他的国家。贫穷,羞辱。最后,是一只他无法击败的熊。但即使最后失败了,他依旧不妥协。

每一轮祷告结束之后,哀悼者一一向我致意,离开房间。我也行礼如仪地跟他们握手。大部份人我都不认识。我礼貌地微笑,谢谢他们的问候,倾听他们谈起爸爸的事。

「……帮我在泰曼尼盖了房子……。」

「……保佑他……」

「……我走投无路,他借钱给我……」

「……帮我找到工作……他又不认识我……」

「……像我的兄弟一样……」

倾听他们诉说,我才了解到我身上有多少是承袭自爸爸,以及爸爸在其他人生命里所烙下的印记。我这一辈子直到此时都是「爸爸的儿子」。而他走了。爸爸再也不能替我指引方向;我得靠我自己摸索。

这个想法让我恐惧不已。

稍早之前,在墓园的一小块穆斯林专区里,我看着他们把爸爸放进墓穴里。穆拉和另一个人争论在安葬时应该诵念哪一段可兰经文才对。如果塔希利将军没介入,情况一定不可收拾。穆拉选了一段经文念诵,恶狠狠地瞄那个人。我看着他们铲起第一堆土丢进墓穴。我走开了。走到墓园的另一端,坐在炽红的枫树荫下。

最后一批悼客已致完意,清真寺空荡荡的,穆拉拔掉麦克风,用绿布裹起他的可兰经。将军和我走进午后的斜阳里。我们步下阶梯,经过一群群聚着抽烟的人身旁。我听见他们谈话的片段,下个周末在联合城的足球赛,圣塔克拉拉新开的阿富汗餐馆。生命继续不断往前,爸爸已遗留在后。

「你还好吗,我的孩子?」塔希利将军说。

我咬紧牙。咽下这一整天快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去找莎拉雅。」我说。

「好。」

我走到清真寺的女人区。莎拉雅和她母亲,以及几位我依稀记得在婚礼上见过的女士,一起站在台阶上。我向莎拉雅做个手势。她对母亲说了句话,向我走来。

「可以散一下步吗?」我说。

「当然可以。」她挽着我的手。

我们默默走过弯曲的碎石小径,两旁是低矮的灌木丛。我们坐在长凳上,看着一对老夫妇跪在几排之外的一座墓地,把一束雏菊放在墓碑前。「莎拉雅?」

「嗯?」

「我很想他。」

她把手放在我膝上。爸爸的戒指在她的无名指上闪耀。在她背后,我看见哀悼爸爸的人开车驶上密逊大道。很快的,我们也要离开,而这将是第一次,爸爸孤独自处。

莎拉雅拥我入怀,泪水终於溃决。

※※※

因为莎拉雅和我没经过订婚期,我对塔希利家人的认识大半在结成亲家之后才开始。例如,我知道,将军每个月都会有一次严重的偏头痛,几乎要持续一个礼拜之久。头痛一发作,将军就会回到他的房间里,脱掉衣服,关上灯,锁上门,直到疼痛平息才出房门。没有人可以进去,没有人可以去敲门。最后,他会穿上那套灰西装,浑身散发睡眠与床单的气味,带着满是血丝肿胀的眼睛再次现身。我听莎拉雅说自她有记忆以来,将军和塔希利太太就分房睡。我也知道他有时很可恶,例如他会吃一口太太放在他面前的菜肴,叹口气就推开。「我弄点别的给你吧。」塔希利太太会说。但他不理会,发脾气,光吃面包和洋葱。这让莎拉雅很生气,也让她母亲哭泣。莎拉雅还告诉我说他吃抗忧郁的药。我知道他在美国从来没工作,只靠社会福利养家活口,宁可兑现政府发放的救济金支票,也不愿意屈就有违身份的工作──他只把跳蚤市场当嗜好,是和阿富汗同胞交际的场合。将军相信,阿富汗冲早会恢复自由,王权会复辟,他也会再次履行职务。所以,日复一日,他穿上他的灰西装,佩上他的怀表,等待着。

我知道塔希利太太──我现在称她嘉蜜拉卡哈拉──以前在喀布尔以动人的歌声闻名。虽然她从来没以歌唱为业,但她确实有天份──我听说她会唱民谣、情歌,甚至还会多半是男人唱的拉格(raga)。而将军虽然爱听音乐──事实上他收藏许多阿富汗和印度歌手演唱的古典情歌唱片──但他坚信歌唱表演是名声不好的人做的事,不得公开演唱,是将军娶她时的条件。莎拉雅告诉我,她母亲想在我们的婚礼上演唱,只唱一首歌,但将军瞥了她一眼,这件事就无疾而终。嘉蜜拉卡哈拉每周玩一次乐透,每天晚上看强尼•卡森﹡的节目。她白天都在花园里,照顾她的玫瑰、天竺葵、马铃薯藤和兰花。

(﹡Johnny Carson,美国着名脱口秀主持人,主持NBC深夜节目「今夜」达三十年之久。)

我和莎拉雅结婚之后,花草和强尼•卡森的地位一落千丈。我是嘉蜜拉卡哈拉的新宠。不像将军拒人於千里的外交仪态──我继续称他「将军阁下」,他从来没纠正我──嘉蜜拉卡哈拉从不掩饰她有多喜欢我。至少,我肯听她细数病痛,因为将军一直充耳不闻。莎拉雅告诉我,自从她母亲中风之后,胸口的每一次颤动都是心脏病发作,关节的每次发疼都是风湿性关节炎发作,眼睛的每一次抽搐都是中风。我记得嘉蜜拉卡哈拉第一次指给我看她脖子上的肿块。「我明天会跷课,带您去看医生。」我说。将军笑着说:「那你的书可能也永远没办法写啦,我的孩子。你卡哈拉的病历像鲁米的作品一样:有好几大册哩。」

但不只是因为她找到了可以倾听她病痛的听众。我坚信,就算我拎起来福枪,犯下谋杀罪,也依然能得到她毫不保留的爱。因为我除去了她心头最大的病痛。我让她免受每一位阿富汗母亲最大恐惧的折磨:没有正直的求婚者来向她女儿提亲。她的女儿会年华老去,没丈夫,没子女。每个女人都需要丈夫。即使她自此无法再高歌。

此外,我也从莎拉雅那里得知维吉尼亚那件事的细节。

我们去参加一个婚礼。莎拉雅的舅舅,夏利夫,在移民局工作的那位,他儿子娶了纽华克的一个阿富汗姑娘。婚礼在六个月前我和莎拉雅举行的那个宴会厅举行。我们站在宾客之中,看着新娘接受新郎家的戒指,却不经意听到两个中年妇女交谈。她们背对着我们。

「真是可爱的新娘。」其中一个说:「看看她。这么漂亮,就像月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