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当他们经过麦克阿瑟公园，转往一〇一号公路后，洛城变得寂静无声，他们右手边的市中心杳无人迹。中国城那一带还有灯火，但看不出任何动静。位於另一个方向的道奇球场巨大无比，空荡荡的场内一片漆黑，接着他们下了高速公路，开始从平面道路往东前进。这条路线在白天就不好开，夜里开起来更是困难。但这趟路李奇已经走过三次，两次让人载，一次自己开车，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错过该转弯的地方。

这趟路对他来说的确没有问题。在距离新世纪公司大楼三条街的地方他放慢车速，让后面三辆车能紧跟着他。接下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带着他们绕行两个街区的周围区域，然后大楼周边一个街区，同样也绕了一圈。空中有雾气，那栋玻璃帷幕大楼看来一片漆黑，完全没有人在里面。整个地方看不出有明显光源，除了停车场中用来美化环境的那些树上灯饰，那些光点微微蔓延开来，映照在玻璃帷幕上。在黑暗中，围篱上一卷卷剃刀状钩子看来一片灰暗，大门关着。李奇在大楼旁把车速放慢，摇下车窗，伸出手臂，用他戴着手套的手指朝天空画圈，就像棒球裁判判定全垒打的手势。再绕一次。他带着大家绕了四分之三圈，指着人行道边，要大家把车停在那里。先停下的是法兰西丝，接着依序是欧唐纳和开银色普瑞路的卡拉。他们减速停车，然后他做了个割喉般的手势，大家都把引擎关掉并下车。

欧唐纳大老远绕到门口，回来后说：「门锁超大的。」

克莱斯勒的引擎还处於怠速状态，李奇的手摆在方向盘上，窗户仍开着，他说：「越大就越容易打开。」

「我们要偷偷摸摸的吗？」

李奇说：「不用特别低调，等一下我跟你们在大门会合。」

他们走在他前头，他换档后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前进。新世纪公司大楼四周的道路都是标准的二十二尺柏油路，典型的新建商业园区道路，没有人行道。这就是洛杉矶，城里的平面道路加起来可能高达两万一千哩长，但所有人行道加起来可能不到两万一千码。新世纪公司外围的大门设在一个可能有二十尺深的曲形扇贝状区域里．如此一来抵达大门口的车辆才能停在路边等待。从周遭道路要开进大门可能还有一段四十二尺长的距离。心怀一个疯狂计画的李奇连想都没想就告诉自己：那段距离等於十四码或五百零四寸，也就是零点七九五哩，或者用欧洲惯用的单位来算，就是一千两百八十公分。他的车身转了九十度，开进那个扇贝形区域，头朝前方，一直开到车头保险杆离大门不到一寸才停下。然后他笔直地把车子往后倒，直到感觉到后轮碰到路面才停下。他用力踩着煞车，打回D档，把四面车窗都放下。夜晚的空气吹进车里，他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其他人都看着他，他示意他们退开，要其中两人站在大门左边，另一个在右边。

他大叫：「开始倒数，两分钟！」

他的脚还是踩着煞车，同时踩着油门，此刻整辆车不断摇晃，好像被绑住才没往前冲。然后他把煞车松开，猛力把油门踩到底，车身往前冲。整条四十二尺的路程上，车子前轮不断冒烟，发出尖锐摩抆声，接着车头就撞进大门。门锁应声而断，门也被撞开，然后又往后晃，克莱斯勒车里大概有十几个气囊爆了开来，方向盘、副驾驶座前的面板、车窗上方横梁与座位等地方都有安全气囊爆开。李奇早有准备，他用单手开车，另一手护着脸，手肘挡住方向盘的气囊，没有问题。因为车窗开着，减缓了车内的震撼力，他的耳膜才不致震破。但那声响还是让他暂时听不见，因为它的效果等於有人拿着点四四手枪对着车内的他开枪。在他前方的大楼墙上，一个蓝色闪光灯开始急促地闪个不停。接下来如果警铃开始大作，他也听不见。

他的脚还是踩在油门上，撞开门后，车身颠簸一会儿，然后又开始往前冲，车子高速穿越停车场。他把方向盘打直，乘隙看了一下照后镜，看到他们三个跟在后面全力冲刺。然后他面向前方，双手摆在方向盘上，对准会客区大门往前冲。

等他撞上门时，车速大约接近五十哩。前轮撞上浅浅的台阶，整辆车子腾空飞离地面一尺高，撞破了大门。玻璃碎裂一地，门框从墙上被硬生生扯下，车子撞进去后大致上还是毫无阻碍。李奇猛踩煞车，车子撞在石板地面上后继续往前滑行，接待柜台被他整个撞烂，后面那堵墙也被撞倒。车子停下时，整个车头到挡风玻璃底部的高度全被掩埋在一片残石碎砾中，而接待柜台的残骸则堆在车身两侧。

李奇心想：这下卡拉要怎么搜啊？

接着他不再想这问题，解开安全带后使劲把门推开，下车后在大厅地板上的碎石堆里爬行。他身边许多小小的白色闪光警示灯不断闪着，此刻他恢复听觉，听到嘈杂的警铃声也响着。他站了起来，看见其他人跨过门口一堆残骸，从停车场冲进来。卡拉直接跑到大厅后面，欧唐纳和法兰西丝则前往走廊入口──那个女魔头曾两度从这地方出来。他们都已经打开手电筒，在他们面前一片飞扬的白色尘土中，一道道角锥状光线摇晃跳动。他也把手电筒拿出来打开，跟着他们在后面走着。

他心想：已经过了二十一秒。

沿着走廊往下走到中间，有两座电梯。从显示面板看得出这是栋三层的大楼，他没有按电梯的乘坐键，他想警铃一响后，电梯应该也跟着被锁死。他反而打开电梯旁的一扇门，改走楼梯，一次两阶，直接冲上三楼。在楼梯间里那警铃声听来令人很不舒服，他赶快冲进三楼走廊。他根本不需要手电筒，闪闪烁烁的警示灯把整个地方给照亮了，活像地狱里的舞厅。走廊两侧都是枫木门板，每隔二十尺就有一扇，上面都有名脾。那些长长的矩形黑色名牌下方有一层白色板子，所以名字字母镂空的地方会露出白色底层。在他前面的是法兰西丝，她忙着踹开上面贴有「玛格莉特．布伦森」的那扇门。在一闪一烁的闪光灯效果下，她的动作看来奇怪而愚蠢。她踹不开门，於是拿出葛拉克手枪，直接朝门锁砰、砰、砰开了三枪，弹壳从退弹孔飞出，纷纷掉在地毯上滚动，在闪烁的红色闪光下，三枚弹壳形成一道长长的金黄链子。法兰西丝再次踹门，它终於往后退开，让她进了房间。

李奇继续移动着。他心想：已经过了五十二秒。

他经过一个名牌写着「艾伦．拉梅森」的门，与这扇门相隔二十尺长地毯的门上贴着「汤尼．史温」的名牌。他的背紧靠着对面那堵墙，弹起身子后顺势瞄准门锁上方，用脚后跟猛力一踹。门板破了，门也往后塌陷，但门把还是勾在门框上。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掌使劲一推，才把门打开，然后跌跌撞撞地冲进去。